5.美丽新世界-《雾都孤女:美貌是幸运,实力才是利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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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话语里有一种天生的、不经修饰的掌控感,让我想起家乡山上呼啸而过的风,不容你质疑,只能顺应。哦,我终于不是非法的了,终于不用再躲在油腻的餐馆后厨,担心被移民局的人抓走了。后来我才知道,在我惴惴不安睡去的那晚,他已动用私人侦探,将我的背景查得一清二楚——从福建的小山村,到父亲的离世,再到黄家人的算计,无一遗漏。并且,在我醒来的第二天,他便带着律师、保镖,还有一位据说在伦敦华人圈颇有势力的“陈先生”,亲临了姑姑家那间油腻的餐馆。

    据后来小宇偷偷打电话告诉我,那场面堪称震撼。郭楠廷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西装,坐在餐馆油腻的塑料椅上,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他并未多言,只将一张数额足以让姑父黄中雄瞳孔地震的支票推到他面前,语气平淡无波:“聘请林茵茵小姐做我的中文老师,这是预支的一年薪金。以后,她的事,就不劳黄先生费心了。”姑父被那支票上的数字和郭楠廷周身的豪气震慑住,脸色发白,大气不敢出,只会连连点头。表哥黄大卫盯着郭楠廷那辆停在街角的黑色豪车和他身后面无表情的彪形大汉,嫉妒与愤恨扭曲了他的脸,却也不敢造次。表姐黄艾伦,则从郭楠廷进门起,目光就似黏在了他身上,那里面是毫不掩饰的惊艳、痴迷,以及随之而来的、对我更深的妒恨——她从未想过,我这个乡下来的“狐媚子”,竟能攀上这样的高枝。

    姑母终究不放心,坚持要给我送些个人物品——几件旧衣服,还有父亲留给我的那块旧手表。黄艾伦立刻自告奋勇陪同,眼神里的不甘几乎要溢出来。于是,她们坐上了郭楠廷派去的车,来到了这栋位于南肯辛顿的小洋楼。

    我永远记得姑母和表姐进门时的表情。姑母是纯粹的、几乎带了点敬畏的震惊,她拉着我的手,手指微微颤抖,抚摸着客厅里那架乌黑光亮的三角钢琴漆面,看着墙上看似随意却价值不菲的油画,嘴里喃喃着:“茵茵……这、这真是……太气派了……”她眼中为我高兴的欣慰,与对这超出想象范围的富贵的无措交织在一起,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悄悄将我拉到一边,从包里拿出一个布包,里面是她攒下的几百英镑,塞到我手里:“茵茵,遇到贵人了,要懂事,要勤快,别忘了本。有空……要是方便,就回来看看我。”声音里带着哽咽。

    而黄艾伦,她的目光像探照灯,扫过每一件昂贵的摆设——水晶吊灯、真皮沙发、古董花瓶,最终定格在我身上。我穿着桑德拉为我准备的,一件看似简单、实则剪裁和面料都极佳的米白色羊绒连衣裙,头发也被桑德拉打理得整齐柔顺。她的眼神瞬间冷了下去,像淬了冰,那里面是熊熊燃烧的嫉妒和一种被冒犯的疯狂。我清晰地看到,她纤细的手指紧紧攥住了衣角,指节泛白,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那一刻我便知道,她心里埋下了一颗种子,一颗名为“取代”和“占有”的、危险的种子,只待时机成熟,便会生根发芽。

    她们走后,郭楠廷算是正式将我介绍给家中众人。管家乔尼,一位沉默寡言、做事一丝不苟的印尼华裔,负责打理家里的大小事务,永远穿着笔挺的西装,说话时带着轻微的印尼口音;保镖文森特,身材魁梧,眼神锐利,平时很少说话,却总在不远处默默守护着;厨子文伯文嫂,一对来自福建福州的夫妻,笑容憨厚,手艺精湛,怪不得那日的闽菜如此地道;以及主要照顾我起居的仆妇桑德拉,依旧温和周到。他们对我恭敬却疏离,称呼我“林小姐”,却从未有过真正的亲近。我明白,在这座精致的宅邸里,我依旧是个外人,一个身份暧昧的“中文老师”,是主人一时兴起收留的客人。

    于是,我的新生活以一种近乎荒诞的方式展开了。郭楠廷所谓的“学中文”,不过是偶尔兴起,在晚餐后让我念几段中文报纸,或者纠正他某个字的发音,更多的时候,他都在实验室或图书馆忙碌。他真正的安排,是送我去了一所位于市中心的正规语言学校,让我恶补英语,每天上午四个小时的课程,从语法到口语,系统而密集;紧接着,又在我某次收拾房间时,无意中流露出对杂志上服装搭配的一点兴趣后,不由分说地替我报了圣马丁艺术学院的短期时装设计课程,每周两次,由知名设计师授课。

    “既然喜欢,就去学。学费从你‘薪水’里扣。”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那高昂的学费不过是几便士,根本不值得一提。

    周末,他有时会带我出去。并非我想象中的高级餐厅或奢华舞会,而是一些颇为“接地气”的活动。他会突然兴致勃勃地说:“切尔西花卉展开始了,带你去看看。”结果到了现场,他却对着满园珍奇草木摇头,评论道:“不如我印尼庄园里的热带兰花恣意,那边的兰花能长到一人高。”语气里的凡尔赛,让我哭笑不得;他会突发奇想,开车两个小时去科茨沃尔德的乡村徒步,我穿着他特意为我准备的昂贵冲锋衣和徒步鞋,走得气喘吁吁,小腿酸痛,他却步履轻松,还会指着路边某种不起眼的野草,告诉我它在中医里的效用,说这是他在医学院学到的知识;他也会带我去参加他同学或朋友的派对,那些来自世界各地的精英子弟,谈笑风生,话题从量子物理到当代艺术,无所不包。我起初只能局促地站在角落,手里捏着酒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是他不动声色地将我拉到身边,向别人介绍:“这是我的中文老师,林茵茵,来自中国福建。”或是在有人调侃我“太安静”时,一句略带调侃的解围:“她只是在观察你们这些‘天才’的日常。”让我慢慢学着适应这样的场合。

    我就像一株被强行移植到温室的名贵花木,被迫吸收着前所未有的阳光雨露。圣马丁的课程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我对色彩、面料的天赋仿佛被唤醒,老师常常称赞我的设计“有灵气,带着东方的诗意”;语言学校的系统学习让我逐渐能流畅地用英语表达自己,不再像以前那样连点餐都要紧张半天;那些场合见识的繁华与优雅,潜移默化地改变着我的举止,我开始学着穿高跟鞋,学着画淡雅的妆容,学着在与人交谈时保持微笑。我褪去了初来时的那份畏缩与土气,容貌本就清丽,如今更添了几分自信与得体,连桑德拉都偶尔会在帮我整理衣服时赞叹:“林小姐,您真是越来越标致了,像画报里走出来的人。”

    然而,这看似美好的“栽培”之下,是我们之间无法忽视的鸿沟与碰撞。他的世界是铺陈开的、理所当然的广阔,而我的过去,是狭窄的、充满挣扎的泥泞,我们就像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只因一场意外的撞击,才被迫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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